素 描
——组诗《上海札记》之六
沙丘坚韧地忍受着柔软的流水的冲击
海水中漂流着沉船的遗体
藻类植物盘根错节的触须纠缠着暗礁
斑驳的航标灯下
肥胖的海鸟纷纷营巢
远方的半岛和楼群已经沉沉睡去
海洋秋天的夜晚是清凉的世界
从大陆上掠过的萤火虫由于呼啸而感到寒冷
在一个江湾入海口
耸入天际的钟楼叮咚地歌唱
宛若一条百桅驳船
疲倦的水手们纷纷离开守望的甲板
在昏暗的房间里
他们走进来
互相抚摸着走进醉乡
江上的流火使他们想起一个赤道岛屿上
他们同类遇难的尸体
不断下沉
然后上升
汇成凶猛的洋流
在疯狂的鲨鱼群里漂流
其中一个兄弟
胳膊已经被螃蟹肢解
圆睁的眼睛凝滞地面对墨蓝色的天
他在睡梦中思忖:海水的颜色是蓝的
他祖先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呢
沿着海上城市迷宫似的街道
流浪人清冷的歌声
飘过一辆辆蹒跚的街车
像透明的巨大水母
被红色的咖啡馆染红
追逐所有寻欢作乐的行人
穿银灰色鼠皮衬衣的年轻女人
珠光宝气 香气袭人
懒散地挥动保养十分精致的双手
她在向街角一个猫脸男人示意
南京路第一百货商店对面
为举行一场豪华的舞会
灯火通明
所有非洲的土著部落
喜气洋洋
在昏暗的圆柱大厅里蛇舞
近海的一条驳船上
船长深切地感到
海洋上
船只便是岛屿
遥对着都市
并且 在夏夜
每一次潮涨潮落
沙丘都坚韧地忍受着柔软的潮水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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