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画家渴望换上一只新假腿
(小说)
说实话,我真他妈喜欢卡萨布兰卡酒吧里的情调,不是那种北非的谍影重重的颓废情调,也不是法国奥克西坦尼南部艾玛纽埃尔.勒华拉杜里笔下的令人窒息的人间天堂(那里有一所宗教裁判所的地下监狱,可怜的娶了纪晓姆.奥蒂埃的一个瘸腿女儿的让.皮埃尔.佩利西耶在此呆了整整五个世纪,是不是记载有误,或者,纯系编篡者故意发泄私愤?),当然更不是荒无人烟的乃蛮兄弟兵败如山倒的令人沮丧的克鲁涟河上游的蛮荒之地(成吉思汗在那里把五个黄花闺女纳入他宽大的战袍之下。而他的营帐前,是一条河流,他的宿敌脱黑脱阿别乞的蔑儿乞人;阿林太师和分离出来的克列亦惕人;忽秃合别乞和他的斡亦刺惕人;扎木合和他的扎只刺惕人;以及朵儿边人,塔塔尔人,撒勒只兀惕人的残部,所有被击溃的联军将士,在塔阳河畔被统统砍下头颅。呵呵,对不起,这起不幸事件纯系本人杜撰。)卡萨布兰卡,深圳海上世界的卡萨布兰卡酒吧,完全是另一种情调,一种世纪初期文明初现的热火朝天的喜人景象。它有五个大厅,每一个大厅都是一个人类种族的聚集地,伴随着猫叫,狗叫,狐狸叫,巨蟒叫和拉屎般的哼哼声,我是说,文明初试啼声。
我此时已不在大厅与一群衣衫褴褛的姑娘们耳鬓厮磨,也就是正人君子所说的,好高骛远的幸福的厮混。不,我需要清静,需要独自一人修身养性。古代先哲强调大隐隐于市,我要大隐隐于卡萨布兰卡。
可听着那英式的夜莺般伤感沙哑的悲啼,我内心能平静下来吗?
老Mickey子宫里长了个东西,叫做子宫肌瘤。为了这个瘤子,我着实在操作台前忙活了好一阵子。最后测定了它准确的尺寸:8.9×5.6×8.1cm。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瘤子了,我怕自己量错了,在屏幕上反反复复测量计算了几遍。医生小金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郁工,可要仔细点,不要量错了啊。”
“去你妈的,我操!”
我真的又重新测量了一番,没错,8.9×5.6×8.1cm。此时老Mickey就躺在扫描室里。
“我就说你别让她躺进去。这下好,真整出毛病来啦,看你怎么收场。”小金子说。
他妈的,这次真让他说着了。结果让你目瞪口呆,怎么办呢?你感到头都大了,手心直冒汗。
“把人叫出来吧,还躺个啥劲儿。”小金子,他妈的又是小金子在叫。这个罗圈腿的朝鲜人。你推开操作室的房门,走进扫描室。可怜的老Mickey还躺在电动铁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行啦,结束了。”你说。
“怎么样?”
“没问题。”你说。
“刚才床推进去,突突的声响真吓人,像机关枪声。”老Mickey说。
“没事儿,是在加梯度场。”
“躺进去让人觉得恐怖,下次就是打死我,也不做啦。”老Mickey抱怨地说。
按医院规定,MRI调试好是不能让病人扫描的。要我们安装人员或医院的医生护士做sample来测试,这是基于基本的人道主义考虑。但果真你要躺在里面一连几个小时一动不动,恐怕木头也要翻身讨口水喝的。而且,它常常让你产生可怕的联想,加梯度场时突突的电子涡流声在圆环状的大磁铁里听上去让人心惊肉跳,甚至会让人联想到火葬场烧死人的小铁车和巨大的炼人炉。那天老Mickey来找你,你想不如就让她躺进去,顺便给她全身检查一下。可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小金子瞅着你问道:“你们回去吧,我们在这里再熟悉一下操作系统。”他递给我两张电影票。“南湖小礼堂的,内部片。”他嬉皮笑脸地说。
“小金子,你他妈的少来这一套。”你说着,拿过电影票。
这是一部波兰电影:《军乐》。一部悲伤的电影,老Mickey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眼睛肿得像两个红桃子。一个年轻的贵族后裔,一个同样年轻的农奴,一个姑娘和一只砍下的手臂,这就是故事的全部内容。
啊,一九八八年的冬天真他妈冷啊!不是物理学意义上的冰冷,而是内心难以启齿的寒冷感。 你们从南湖大桥上走下来,湖对岸,是一望无际的白桦林带。有人在湖面用鱼钎砸冰扎鱼。冰面光洁如镜,凛冽的西北风如刀子剜着人的皮肤。
你们在路边的车站等侯汽车到来,站头除了你和老Mickey,空无一人。
“我想撒尿。”老Mickey说。
“这里哪有厕所啊,”你说。“憋着吧。”
老Mickey摇摇头,晃动着双腿。
“跟我来。”你四下张望了一阵,对她说。
你们沿着路边的斜坡下到一片白桦林里,地上的积雪尚未融化,裸露出土地的地方,满是黄褐色的树叶。你抬起头,透过笔直的白桦树干,可以看见清澈的蓝天。你们往里走了很远,在一处繁茂的丁香树丛间停下来。
“这里没人,就去那里吧。”你说。
“你在这里看着。”老Mickey说。
你掏出一支香烟,但林子里风很大,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着。这时老Mickey喊你过去,你扔掉香烟,跑过去。
“你看。”她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和粘糊糊粥状的乳白色分泌物,冲你说。“我的月经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这是什么呀?”
“起来吧。”你说。
“是什么?”
“不知道。”你阴郁地说。
(待续)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