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诗人严正
作者:依尔福
一直想给诗人严正的诗歌写点什么。认识严正很多年了,在《今天》和《中国先锋艺术论坛》读过他的一些诗,总觉得他是一位与当下保持距离甚至跟时代有些格格不入的诗人,有意拒绝我们生活中的许多东西,显示出一种经过沉淀和思考之后的策略性的特立独行。
大概若干年前,在深圳,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他说他觉得很闷,想找个人聊聊。此前我并不熟识他,没见过面,只是在网络上交流过。能够向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敞开心扉,足见其内心强大。我的意思是,此人要么是一位白痴,要么是一位痛苦的精神失恋者。
这是我最初对严正的印象。在后来的交往中,这种印象得到进一步加强,他是永远不否认自己穿越文学世界最贫瘠的时代而又屡有斩获的幸运儿,他认为这个时代最有利于对这个世界以及整个社会秩序进行一种批判的和全面的、清醒的又复杂的冲突和矛盾的认知。这一点与法国诗人波特莱尔很相似,他甚至因此拒绝诗人的出身和归属感,拒绝前程,拒绝基于此基础上的社会,而执意建构属于自己的乌托邦世界,这就显得有些奇特了。比如在这样一首诗中,他写道:
“我经历着一大早的迷惘,同样接收
夜晚带有讽刺的悖论。
我不知道你懂我的话没有
有些东西尖锐得大于你的舌头,甚于
历史遮蔽记忆,分叉的精。”
——选自诗歌《怒颜》
在深圳呆了一段时间后,他彻底与这座城市决裂,起码我再没有在深圳见过他。他是一个瘦削的,险峻的,看上去一直在持续不断释放诗歌幻像的诗人,同时他似乎又是个很浑厚谦逊的人,这令人错愕。我强调的是,只是在其艺术家身份这一件事上,严正才显示出严正的本性,而他的本性则寓居其自身独立性之上。
他去了一座叫做清远的城市,为着一段奇异的爱情而奔赴他乡。他这样做很可能造成一种决然的回到刀耕火种的圣徒式的假象。是天真的怀旧病抑或纯粹的泛滥的小布尔乔亚矫情使然,不得而知。实际上,一种合乎情理但未经思考的心动我称之为“习性”,而抱着嘲笑和预见性的奔赴则只能定义为“选择”,严正,当然属于后者。实际上,诗人其实就是不可理喻的,严正的诗人情节正浓,他要干事,而且要干一票大的。
“在一个小村庄
太阳照耀着
天空上有模糊的齿纹
昨晚下过一场雨
塘蛙开始聒噪
成吨成吨的蝌蚪
保持着它们的航程
和游泳的力量
像一群赤裸的女人
等待夜晚的来临”
——选自诗歌《录:1988—1991》
我靠,从上面的诗歌中我们领悟到,即使被打到穷乡僻壤仍然像煮熟的鸭子般嘴硬,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人道主义精神。实际上,这是一种苦中作乐,一种对遵守秩序的要求的有效性的逆袭,这种要求将被纳入诗歌版图,以一种改头换面的自主化的在场方式重新纳入对一种遭到背叛和歪曲的一切价值的重新评估,我指的是,以一种诗歌的形式和名义。
实际上,我最初的担心是多余的,严正在穷乡僻壤并未沉沦,他去了灵鹫山,回来后竟一头沉潜下去,一潜就是经年。
与此同时,在泰国,佛诞树开花。五种真如大法轮番宣示后,因果链条并未打破,就如依尔福所推论的那样,如果不知什么叫外缘起和內缘起,和尚只能是和尚,而严正,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一个美国政党青睐他。
一切犹如虚空,一切悬而未决。可怜的诗人,如何做到有念无住?可在泰国,佛诞花开,这预示什么?
“当树叶逐渐打开它的雨林
当房间慢慢容纳起你一生的直径
微弱的光透过玻璃
照射在你的毛细血管
仿佛炙热的火焰
仿佛一滴流淌的音乐正在形成
在夜晚漫长的根须中
水母繁生之水孕育着放纵的大海
你短暂的醒来
像睁大的眼睛搅动着体内不安的河流”
——选自诗歌《录:存在晦涩如谜》
“修行,起初最大的困难是难以降伏杂念,怎么办?”这是上师释迦牟尼强有力的诘问。他问的好,依尔福的回答则是:表面上最直接地服从外部要求或直接进行限制,不仅在表征上,纯粹的法权的法定——曾经倚仗的这些权威或曾经倚仗的这些价值的名声。
请注意,这里提到名声,而且,仅仅是名声。
诸位懂了吗?不懂,或懵懵懂懂也没关系,就算老夫打了个诳语。
言归正传,继续谈诗人严正。我说过,严正在一个叫清远的鬼地方一头沉潜下去,我们想知道的是,他还能上岸吗?
回答是肯定的。他正在往上上。我把它称之为“修行”。听听这小子怎么说:
“夜晚,从移动的行星到熄灭的鸟群
夜晚,它的另一只眼睛阅读着
大麦剩下的年龄和盛在碗里的空虚
在夜晚与夜晚之间
繁衍着无数的黎明照亮发育的宇宙
它像旋转的唱片和延伸的海面
对岸永远是难以预测的未来
我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们像单细胞和单细胞
在抬高的黑暗与圆润的母腹中蠕动”
——选自诗歌《录:在赫拉克利特的河流中》
我一直在伤心落泪。我这么说,因为它是我真实的内心写照。不过我伤心落泪不是为了严正,而是为他的女人。与一位诗人生活在一起,一番孽缘一定起自前世。这话不是我说的,这是依尔福说的。一个诗人,既没有年金,又没参加任何政党,只有一杆秃笔,靠,这样的诗人,江湖一撸一大把,要他作甚?
因此,我认为,同时也顺应了诗人严正的共鸣:需要创立一个位置。这个位置,我称之谓养家糊口,搵食度日。我的意思是,对一个和尚不存在这方面的忧虑,诗人严正则不同,他是俗道中人,吃五谷杂粮,转花花肠子,时不时拿着话筒满大街劫漂亮女人,甚至,甚至还梦想有朝一日功德圆满,子孙满堂,他不用功修得与万物同体,他内人干吗?
万物同体,我理解就是得道成仙,可以肯定的是,他屋里的那口子肯定不答应,你成仙了,那我呢?
合理的推论是:做一个领导,一定要少讲话,多观察,因为讲错话有可能被双归的。可严正尚没修炼到那个段位,充其量只是扛着摄像机满世界乱转的主,还欠着许多火候,满打满算也就是在炎炎夏夜,赤膊上阵,写写诗,喷一喷范冰冰、李冰冰而已。
但对普罗大众而言,一个人不严格要求自己,永远也提升不了自己,一个人的习气都是因为自己对自己太纵容了,才养成的。而我谈这些,实际是在谈除诗人严正之外的清远的芸芸众生。我坚信诗人严正不存在此类低级错误。实际上,无论在办公室,还是回到家中,诗人严正都一门心思地做好两件事:写诗和伺候老婆,专心得像舍伍德.安德森笔下的《小城畸人》。因此,他愤怒地吟唱道:
“所有的花朵渐渐在草坡上休息
此刻它们与我有无尽的距离
重复的动作与辞
像在同一地平线上闪着缓缓的水流
渐渐汇入柔软的腹地
凌晨时分你的思维像
标本一样签署在睡醒的空间
你开始渴望一片郊区的雨季
调和血液中蓝色的暖流
登记下完整的人类和他留下的脚本”
——选自诗歌《录:时间也将把我带走》
说实话,诗人严正确实在去灵鹫山的路上。而释万行法师断言,一个圆满的修道过程,要修的东西很多,诸如资粮道、加行道、见道、修道、悟道、证道、得道、弘道。每一道都不容易,都有坎,好在严正兄弟天性厚道,慧根齐全,而且任劳任怨,孜孜不倦,相信他终会终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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